见她没接,他将篮子递到离她更近的位置,满脸笑意,眼神楚楚,比花更动人。
四周目光太多,路辛夷硬着头皮接过,对他微微颔首,以示感谢。
那些栀子花都是带着枝叶的,有的开得正好,有的含苞待放,一把一把扎好了,整整齐齐放在竹篮里。为了保证栀子花看起来新鲜,上面还喷了水,于是纯白更纯,绿叶愈绿,娇翠欲滴。
南方多种栀子,这个季节,常有老人家拎着一个花篮在人多的地方卖。
他刚刚下去,是为了买花?
路辛夷相信他是富二代了,买花都是论篮买。
旁边的老太太看见路辛夷抱着花篮,再看看周止,露出迷之微笑。
抱着这样一篮子花,实在是引人注目,她把花篮放在膝盖上,可栀子花的香味早已弥漫在整个车间。
又过了几站,旁边的老太太终于下车了,周止顺势坐在她的位置上。
坐下后,说的第一句话是:“毕业快乐。”
她心头一动,说一声:“谢谢。”
语气淡淡的,冷冷的,声音里还有疏离,但已经没有讨厌了。
栀子花清香四溢,不需要凑近细嗅,整个公交车里都是一片清香,晚风吹过,夕阳无限好。
她忽然念了一句诗:“栀子比众木,人间诚未多。”
周止问:“什么意思?”
她笑笑:“没什么意思。”
周止又问:“喜欢吗?”
“没有女孩子不喜欢花的。”
“喜欢就好,我还怕你不喜欢栀子花。”
“为什么?”
“太香了。”
路辛夷猛地嗅了一大口:“太香了又不是栀子花的错,是不喜欢的人没有眼光。”
周止想了想,很认真说了句:“路医生说的有道理。所以你仇富,也并不是因为你真的讨厌钱,你只是讨厌自己没钱。毕竟,钱跟栀子花一样,钱有什么错,只是喜欢他的人太多了。”
讨厌和喜欢,都只是人的情绪,物本身是没错的。
路辛夷:“钱嘛,谁不喜欢。有钱可以买一篮子花,讨女孩子欢心。”
周止:“有钱还可以和自己讨厌的人彻底划清界限。”
他指的是顾丰山。
两人一来一回,嘴皮上也算打了个平手,势均力敌。
路辛夷意味深长看周止一眼:“你就送了我一篮子栀子花,就想教我做人了?”
“我可不敢,我只是想说……”
他眼神复杂地看她,好奇,心疼,向往,不解……他最后淡淡开口:“辛苦了。”
路辛夷不说话了,手指轻轻捏着柔软的花瓣,她心乱了。
他没有说,你太酷了。
也没有说,你这样做不对。
他语气淡淡地说,辛苦了。
三个字轻松击溃了她的一切防备,她别过头去,滚烫眼泪从脸颊滑落,落到纯白色的栀子花花瓣上。
他假装没看见,给她释放情绪的时间和空间。
窗外,日落西沉,晚霞染透天际。
七月的风,伴着馥郁花香,仿佛也温柔了许多。
路辛夷永远也忘不了那一天,她鼓足勇气,用一种伤敌一千自毁八百的决绝,彻底和顾丰山划清了界限。
她其实并没有表面看上去那么潇洒,顾丰山儿时曾经是个合格的父亲,她记得他教她辨认中药,记得他教她搭脉……
记得她考了年级第一,顾丰山把她抱在肩头,满院子跑。
……
这些零星片段的记忆还是温馨的。只是,真的很少。
大多数,关于顾丰山的记忆都很不堪,甚至是令人厌恶。
她其实并不确定,自己这么做是否正确,但她非这样不可,这个想法的种子是很久很久之前就埋下的,已经在心里长成了遮天蔽日的参天大树。
她拖着那一箱子钱站在顾家门口时,便是已经做好了两败俱伤的准备。
她也真的做到了,气倒了顾丰山,也几乎要和路晚舟决裂。
为人子女,做到这个份上,用不孝来形容有过之无不及。
那是她最狼狈,最难堪,也是重获自由的第一天。
有人送了她一篮子的栀子花。
跟她说,辛苦了。
她的阿止,真的是全世界最最最好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