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猪肉买回来之后,爷爷便带着他一起走往院子的小溪。爷孙两人一人端着一个盆子。
爷爷的盆子里是沉甸甸的猪肉,他的盆子里则是菜刀、砧板、小刀、盐巴之类的东西。
到了溪边,两人一起蹲在溪边清洗猪肉。
“青山,这个猪肉得这样洗,你看我,拿刀刃轻轻刮它的皮,刮下来的,可都是脏东西。”
爷爷拿菜刀,他就拿小刀有样学样。
洗好了猪肉,爷爷就把猪肉里的骨头小心剔除,那认真的模样,仿佛是在雕刻一件上等的工艺品。
去了骨头,再把猪肉切成条,然后将盐巴洒在猪肉上全部搓擦一遍。
之后,爷爷又像变魔法似的,在这些肉里撒入米酒、酱油和五香粉。接着,猪肉便在他那双大手的揉搓下,慢慢变了颜色。
到了第二天早上,爷爷又带着他进山砍回来两片野棕树的叶子,然后把细长的叶子用剪刀剪下来,清洗干净后,再用开水煮一下。
腌制了一个晚上的猪肉也要下开水里烫煮,等肉色渐白,便将野棕叶子穿过猪肉,打个结,串在一根木头上,齐刷刷的挂在生着火的灶台上方。
那时候山里人的日子普遍不好过,所以谁家要是腌制了腊肉,那可是贼有面子的事情。
因此,很多人为了面子,宁可连续一个月不吃猪肉,也必须要腌制腊肉,然后高高的挂在灶台上。
更有甚者,为了让别人不进门也能看到自家腌制的腊肉,每日清晨,但凡是不下雨的日子,就要把十多块腊肉挂在院子里,让那一排腊肉像老头子老太太那样,慵懒舒适的晒着暖暖的冬日。
过路的村民们望见,总免不了一阵夸赞。
当然,这种事情爷爷没做过。
回想到爷爷腌制的腊肉,就不由得想起腊肉焖饭。
将腊肉切成小片,放置在米饭里蒸煮。掀开锅盖的那一刻,当真是香味扑鼻。饭入口中有肉香,肉入口中有饭香,香气四溢,浮满厨房。
腊肉虽然好吃,却不能吃太多。爷爷说,好东西,得留着慢慢吃,要细水长流呢。
想来,爷爷那一辈人都是这样节俭度日的人。当年,在艰苦的日子里,总能将有限的食物进行加工,变成可口又难忘的菜肴,不仅给舌尖带来了味觉的享受,更是给久远的记忆带来了抹不去的美好。
不过,小时候年纪小,不懂得生活的困难,也不懂得腌制腊肉的本意。只以为是为了防止肉类腐烂变臭,或者是为了在年后很长一段日子里都能吃到美味的食物,就好像喜庆的冬日延续了很长很长一样。
可是,后来刘青山长大了才明白,那些腊肉,百分之九十都进了他的肚子,等他吃剩下了,才轮到爷爷吃。老爸跟老妈只能偶尔吃一点。
犹记得有一回,他吃了好多腊肉,鼓着腮帮子,满嘴油花的嚼着肉,一脸好奇的看着爸爸妈妈问道:“爸爸,妈妈,腊肉这么香,这么好吃,你们为什么不吃呀?”
妈妈往他碗里夹入一块腊肉,笑意盈盈的说道:“哎呀,腊肉太硬了,我跟你爸都吃不动,青山你多吃点啊。”
“是啊,要是吃坏了我们的牙齿,你爷爷可治不了。”爸爸也笑道。
爷爷也笑了,大家都笑了。
在那些爽朗的笑声里,新年不知不觉的远去,孩童时光也不知不觉的远去。
直至后来爷爷走了,他长大了,才明白那是一个多么温柔的谎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