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塞拉,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们不是去费内巴切了吗?”欧楚良喝完水,便直入正题。
“没错,我们的确是去了一个陌生的地方。”吉塞拉撩了撩零散的头发,目光一下变得很远,似乎看到了很久以前的事情。
“大概一个月前,波拉和费内巴切解除了合同,我们已经回来两周多了。”吉塞拉说着,目光有意无意间瞥了瞥紧闭的卧室门。
“解除合同?怎么回事?怎么会这样?发生了什么事吗?”欧楚良震惊道。
解除合同可不是一件小事,如果不是特殊情况,一个球员宁愿在板凳上一边领着薪水一边寻找下家,都不会选择和球队解除合同的。
“那一切还是要从他刚来到土耳其开始说起。”说着,吉塞拉两个胳膊肘顶在膝盖上,身子不自觉地朝前探,“欧,你一定知道,波拉他并没有表面那样坚强,对吧?”
“没错,这我十分清楚。”
费迪南多的阳光都是装出来的,这一点欧楚良比谁都清楚。
只不过年轻的他只能用这样一种方式来伪装和保护自己,而他所经历的和感受到的,却只能在他内心深处慢慢化解。
“他根本就不想去土耳其!”吉塞拉摇头道,“他是强迫自己去的,去之前他觉得那里会拿到冠军,也会获得欧战资格。”
“费内巴切的确有那个资格。”欧楚良点了点头,“只不过几率小了点罢了。”
“可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高估了自己的承受能力。”吉塞拉悲哀地说道。
“来到伊斯坦布尔的当天晚上,他的老毛病就犯了。”
“他变得异常急躁,一点都没有耐心。”
“总是嘟囔着在那不勒斯如何如何,在这里如何如何。”
“可是,他明明连训练场都没去过,他的焦虑症愈发地不可收拾了。”
吉塞拉说的情况欧楚良都了解,但欧楚良没想到的是,“波拉日”会跟随费迪南多来到土耳其。
听到吉塞拉的描述,欧楚良突然自己还是没彻底看清楚这个“阳光大男孩”。
费迪南多临走前所说的一切还都历历在目,欧楚良现在回忆起来都不禁觉得后背直冒凉风。
这个比自己还小一岁的年轻人,到底有多少话是真话,到底昧着自己的良心说了多少在外人来看很“阳光”的话?
“第二天,我们拜访了费内巴切的一个助理教练,他也是个意大利人。”吉塞拉继续说道,“但是道尔只是个普通教练而已,他也帮不了波拉什么。”
“在萨曼迪拉训练营度过了一个多月后,我才知道他和球队之间几乎没有任何交流。”
“道尔是一个很注重纪律性的教练,而波拉几乎每天晚上都会逃似的回到酒店,然后把自己埋在被窝里瑟瑟发抖。”
“每天的训练对他来说都是煎熬!”
“他经常和我说,在那不勒斯虽然看不到什么希望,也总是被球迷们骂。但他那里还有熟悉的圈子,同样可以过得很开心。”
“但现在,他无时无刻不想着回到意大利,逃离这个陌生的地方。”
听到吉塞拉这么说,欧楚良的心感到十分沉痛。
吉塞拉说的没错,孤身一个人去海外留洋,是需要勇气的。
因为你在这里不知道会遇到什么,而很多事遇到了,你又没办法解决。但是仓促的时间和比赛总会到来,根本没办法给你任何喘息时间。
比如在土耳其,费迪南多的意大利语完全派不上用场。要不是和欧楚良学过些日子英语,费迪南多根本不知道如何训练时和其他人交流。
虽然他并不怎么说话。
除了语言之外,费迪南多又没有自己这样的室友,平时训练又看不到什么被重用的希望,训练后又没有场所好好发泄,自然越来越自闭。
自己虽然从小就被足协送往巴西,但是周围还有一大群同龄人陪着自己。
过惯了外面的生活后,自己再孤身一人来到意大利,虽然一开始也很难融入进去,但自己已经适应了这样颠沛流离的生活。
可费迪南多呢?
他在欧楚良眼里只不过是个刚成年的孩子。
在失意的时候强迫催眠自己来到一个陌生的不愿意去的地方,他的神经就是再强大,也难免崩断。
只需要一个小小的外力。
“直到一个月前,主教练派他第一次首发上了场。”
听到这里,欧楚良便知道了结局。
“输球了?”欧楚良轻声问道。
“没错。”吉塞拉显得很沮丧。
“他本来是邀请我去现场参观的,那一天的对手伊斯坦布尔体育在前些日子差点破产,上个赛季又在最后一轮惊险保级。所以教练派他首发上场,似乎觉得对付这样一支保级队伍并不需要主力。”
“但是波拉他还是搞砸了。”
“不对,搞砸的并不是他,而是他的队友!”吉塞拉突然转变了语气。
“第一个球是他的队友没有观察好他的位置就随意回传,然后被对方前锋抢断破门。”
“第二个球和第三个球他都无能为力,被进了也和他无关!”
吉塞拉说完,似乎想印证一下自己话的可信度,还举例说道:“赛后守门员教练伊梅尔也是这么说的,并且媒体也都是这么报导的。”
“结果呢?”欧楚良轻声问道。
“结果就是他在球迷铺天盖地的谩骂声中,从成堆的废纸和塑料瓶中连续三次找到皮球,然后把它带出球门。”
“那可真是糟糕!”听到吉塞拉的描述,欧楚良也有身临其境的感觉。
球门身后明明是己方球迷,但自己听到的却是漫山遍野的谩骂。
不仅如此,自己不但要在进球后把皮球从球门中捡出来,还要扯掉缠在自己球鞋上的厕纸。
那感觉,对一个守门员来说一辈子都不会忘。
“那天比赛后,他就把自己一个人关在酒店房间里,谁都不让进。”
“直到第二天,他才虚弱地对我说,他觉得自己再也没办法继续下去了,他根本没办法胜任别人对他的期望。自己一定要离开这里,越快越好。”
“再然后,波拉他的经纪人和守门员教练以及道尔三人在一齐劝说了波拉好久,可他依旧只是反反复复地嘀咕着‘恐惧’、‘离开’等字样。”
“最后,波拉的经纪人只好同意波拉的请求,然后还找了一位德高望重的女心理医生,希望她帮助波拉恢复受伤的心理。”
“那合同又是怎么回事?”欧楚良大概听懂了事情经过。
在陌生的异国他乡,本来很有希望积累信心的首场比赛再次让费迪南多跌入输球的地狱。球迷的谩骂和主教练的不信任以及自己的自责,再结合那不勒斯这半年的遭遇,一瞬间击溃了这个20岁的年轻人所有心理防线。
他崩溃了!
“胡克尔先生(费迪南多的经纪人)希望费内巴切按照合同规定解约,并且帮费迪南多索要一部分解约金。”
“但是费内巴切的副主席直接从书桌下取出一支手枪。”
“您知道的,在土耳其,这些人有时候很冲动。”
“第二天波拉告诉胡克尔,他不想再在解约谈判上有任何努力了,只想赶快离开伊斯坦布尔。”
“于是当天我们就和费内巴切解除了合同,他们支付了波拉这段时间的住宿费和回程机票钱,除此之外没有再给波拉一个子儿。”
“我和波拉就这样落魄地回到了意大利。”
“费内巴切发布官媒说合同是在双方同意的情况下接触的,而按照记者们的报导,说波拉是带着伤参加比赛的,虽然给了波拉一个台阶下,但却把输球的责任都推到了波拉身上。”
欧楚良点了点头,当你很难适应新环境时,你根本没办法有更好的感觉和良好的表现。与其在这里继续下去等待事情变得更糟,倒不如提前结束。
“那波拉这段时间,岂不是没球可踢了?”欧楚良下意识问道。
从费迪南多解约到夏季转会窗口开启还需要3个月的时间,这三个月里,费迪南多的确没有比赛可以参加。
“没错,这也是他今天能和您遇到的原因。”吉塞拉捧起面前的水杯喝了一口,“由于那不勒斯是把波拉租借出去的,但是他没有履行这一年半的合同。我们回到那不勒斯后和俱乐部商议了很久,最终签订了一份协议。”
“那不勒斯同意波拉和另外几名遭到弃用的球员一同训练,但前提是声明自己只是在俱乐部参加训练,不索要任何薪水等报酬。除此之外,还要避开主队的训练时间。”
那不勒斯这样做一方面是避免有人注意到这些队员,另一方面也是让费迪南多明白,他永远别再想回到一队了。
“今天波拉搞错了训练时间,所以”说着,吉塞拉抬头看了看,解释了为什么欧楚良今天会在训练场看到费迪南多的真正原因。
“好吧,我知道了。”欧楚良长叹一口气:“怪不得你们回来这么久我都没发现,原来是这样。”
说着,欧楚良站起身,在房间里转了几圈,有好几次想去敲响那个紧闭的房门,但都忍住了。
最后,欧楚良来到吉塞拉面前,轻声问道:“那个心理医生,有没有起到什么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