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厅内, 贾母坐在上首, 王夫人、凤姐儿陪坐在左右,迎春、探春、黛玉坐在下首。
正中央是赖大家媳妇同几个婆子跪着。
贾母这时已经理顺了气,方才她是叫怒气冲昏了头才失了态,如今她坐在上首,手里头捧了一盏茶道:“这是个怎么回事”
探春站起身来一一回禀了赖大贪墨建造省亲园子银钱、赖尚荣依仗贾府势力敛财、赖大家媳妇仗势欺压府中丫鬟婆子等种种事。
贾母将茶盏重重地摆在了桌上,冷哼一声道;“我竟不知如今这府里竟是赖大掌事,怎么……这是赖府而不是贾府吗!”
其余几人纷纷道:“老太太息怒。”
贾母看了凤姐儿一眼,关切道:“你如今身子越发重了, 月份也大了,合该好好歇歇, 来这里做什么”
凤姐儿道:“老太太心疼孙媳,是孙媳的福气, 可……到底是我不曾管好家, 才给了那群蛀虫可趁之机。如今哪能腆着脸装作不知呢”
贾母叹了一口气道:“凤丫头你是个好的,这事不能全怪你。还是底下的人心大了,不服管,这才闹出许多事。”
贾母望着跪在下头的赖大家媳妇道:“赖嬷嬷也是府里头的老人了, 服侍过我许多年, 劳苦功高, 我心里头都记着呢。原是我年纪大了,就想着一家人和和美美,不兴什么打打杀杀,面子上过得去也就罢了。”
“只是不曾想, 竟养出了这么一群忘恩负义的东西!”贾母猛地拍了一下桌子,大声道:“还不快叫人把那等刁奴抓过来,我倒要问问,是我贾府哪里对不住他了!”
命人去拿赖大期间,正厅里寂静无声,众人皆看出贾母是动了大怒,连赖大家媳妇也不敢再撒泼,只老老实实跪在下头等候发落。
赖大对此事一无所知,贾母着人去拿他时,他还在接受下面小厮的奉承呢。
只见一伙人气势汹汹地闯了进来,对赖大道:“赖管家,对不住了,老太君有请。”说着,麻利地用麻绳把赖大捆了,往外押去。
赖大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不住地挣扎道:“你们这是什么意思放开我!我可是贾府的大管家!你们这几个是越发没了规矩!”
平日里和赖大亲近的几个管事也上前阻拦道:“是啊,赖管家劳苦功高,为府里头操劳了大半辈子,怎么能捆他呢!”
其中一人抬眼打量了几位管事,阴阳怪气道:“哟……赖爷爷还知道自己是贾府的管家呢你这派头叫外人瞧见了,说您是老爷也有人相信吧。”
赖大道:“你别血口喷人!我对老爷太太惯来忠心耿耿,岂容你随意诋毁!”
对方歇了跟他争辩的心思,他早就看赖大不顺眼了,当下就随意找了方不知是脏是臭的帕子往赖大嘴里一塞,道:“行了,老太太有请,我们也是听命令办事。赖大管家……还是自求多福吧。”
几位管事一听这话停了手上的动作,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呆了,都不知赖大犯了什么事,待赖大被绑走后,其中一人探了探外头可有耳目后,回屋小心翼翼道:“可是……省亲园子的事发了”
他们几个都在赖大手底下做事,平日里没少跟着捞好处,赖大的一些混事都是知道清清楚楚的。
“这……老太太如何知道的我们做事都向来隐秘啊!”
一人摆摆手,叹了一口气道:“你是不知道赖尚荣那婆娘是个泼辣的,先前进了园子里去侍候,可不是碍了许多人的眼嘛!再说了……大夫人和二夫人素来看不对眼……”
这说的是邢夫人同王夫人争权一事,虽然王夫人略胜一筹,府中的中馈大权叫二房把持地牢牢的,可邢夫人也不甘心如此,受自己的配房王善保家的鼓动,背地里是闹得鸡飞狗跳。
“噤声,你怎么又说起主子们的是非了”另一人拍了一下他的脑袋,警告道。
那人撇撇嘴道:“这有何不敢。我就是想着,当日琏二奶奶管家之时都对我们奈何不得,对赖爷爷更是恭恭敬敬的来。如今上头换了两位,行事可真是大胆啊。”
对方笑了道:“这嫁过来的媳妇和自己的亲孙女亲外孙女如何能比呢再说了,宝二爷才是老太太的心尖肉呢,如何能纵容下人折辱我们就是这个命了。”
“唉,也不知赖大管家如何了……”
赖大被捆到堂上,当即就跪了下来,一旁的人抽去他口中塞的软布,赖大不住磕头道:“老太太,小的冤枉啊!”
说着,他又看见了跪在自己身旁的儿媳妇,忙道:“可是你伺候不周惹太太姑娘们生气了!还不快赔罪!”
赖大家媳妇叫他一吓,又抽抽噎噎地哭求了起来。
下面一团乱糟糟磕头求饶声,贾母叫他们烦的头疼,鸳鸯见状忙大声喝道:“都住嘴!吵吵闹闹的像什么样子!”
见下头安静了,贾母道:“赖大,我念你贾府的老人了,叫你做了府里头的管家也是看在你母亲的份上想着给你一份体面。只是不曾想到,你竟是上不得台面!”
赖大道:“老太太言重了,小的自做了贾府管家,皆是兢兢业业不敢有一丝懈怠啊!”
凤姐儿闻言,嗤笑一声,懒懒道:“赖爷爷还是摸着自己的良心说话吧。”
赖大一听凤姐儿口称自己为“赖爷爷”,背后不由得出了一身冷汗,见贾母面色果然更加不好,忙低头唯唯诺诺道:“不敢不敢,琏二奶奶抬举奴才了。”
贾母道:“他算你哪门子爷爷!”
凤姐儿起身请罪道:“老太太莫要动怒,这都是孙媳平日里说惯了的,一时不慎才带漏了出这些话。”
这话简直是在一旁煽风点火看热闹,赖大心里头都快恨死这位琏二奶奶了,凤姐儿如今有了身孕,贾母自然是不会对其怎样,但对这个目无尊卑的奴才,可就是一点都不手软了。
贾母又叫探春念了赖大一家的罪状,见其仍无悔改之意,只是跪在下头不住地狡辩,甚至面上还隐隐带了点怨恨之色,不由得心凉。
她心道:这赖大是留不得了。
贾母疲倦地倚在榻上道:“鸳鸯,报官吧。”</p>
赖大一时惊了,整个人瘫软在地上,喃喃道:“老太太”他以为贾母总归是念旧情的,这事若传出去到底对贾府名声有损,贾母就算严惩也该是私底下悄悄的来,怎么就报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