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兰人也想了很多办法来尝试改变这种处境,比如说寻求有实力的第三方商人充当代理商,代为采购一些受限制的商品,然后再转运到巴达维亚进行交易。但这种方案也还是会有弊端,真正有能力经营这种转口贸易的第三方商家,立场基本都是倾向于海汉,并不会单纯地为了经济上的收益就站到荷兰人一边。
所以荷兰人也只能默认了这样的现状,认同代理商向海汉报备贸易内容的做法,反正紧俏商品能买到一点是一点,终究是要比自己出面颗粒无收的结果要好得多。
而这次荷兰人从广州采购的特殊物品,是一批产自佛山的精钢。虽然佛山的冶炼作坊不是海汉的产业,但海汉早就告诫了几个西方国家,不允许他们直接从佛山大批采购钢铁。这一是为了海汉自家能长期垄断钢铁市场,二来是考虑到安全因素,防止这些洋鬼子在殖民地偷偷摸摸地量产武器。
原本荷兰东印度公司并没有这样的需求,在巴达维亚附近也有铁矿和冶炼作坊,可以自行产出所需的各种铁制品。但几年前与马打蓝国的战争中,这些位于巴达维亚外围地区的设施要嘛被毁,要嘛就干脆被马打蓝国占领,基本上彻底断绝了巴达维亚自产钢铁的能力。
这也是为何前两年荷兰人要来三亚跟马打蓝国竞购武器的原因之一,一方面是不能让对手购买到太多的海汉武器,改变双方的实力对比,另一方面巴达维亚也需要补充武器来保证自身的安全,而海汉基本上就是这个时期唯一的武器来源了。
毕竟要从遥远的欧洲运来武器所需的时间太长,而且此时欧洲正在上演三十年战争,包括荷兰在内的国家都打成了一锅粥,根本难以抽出多少武器运到东方来增援东印度公司的殖民武装。东印度公司也只能自行设法,就近寻找资源来解决武器短缺的问题。
当然了,在海汉的精明算计之下,马打蓝和东印度公司在海汉竞购武器的过程也并不顺利,都未能达成他们预期的成果。而东印度公司也知道在海汉订购武器极其困难,还是要设法从外界收罗钢铁,自行制造武器。
因为海汉立下的规矩,荷兰人没法直接从佛山大量采购钢铁,于是只能转而请代理商来处理,而在这个过程中他们就不得不承受远远高于市价的成交价格,这溢价的部分,自然便是由黑心的海汉人给收走了大半。
所以荷兰人的采购过程不但要承受高昂的价格,而且还要全程受到海汉监管,并且采购量也仍有明确的限制。但即便如此,他们也没办法挑剔太多,就算中间有种种麻烦环节,那也还是比从海汉订购武器要容易多了。
而替荷兰人操办此事的便是福瑞丰,虽然海汉没有直接指定,但很明确地告知了荷兰人,如果承运方不是福瑞丰商号,那么就不能保证运至三亚的钢铁类商品是否能够获准转运出去了。
于是又一条奇怪的利益链条就形成了,海汉将这个买卖交给福瑞丰,从中通过硬性加价获得一份好处,而福瑞丰在赚钱的同时顺便帮海汉监管荷兰人在佛山采购铁制品的状况,确保其不会超过海汉所规定的限额。
荷兰人倒也不是没想过就近在海南岛购买产自昌化的钢铁,其品质要远比佛山货更好,但可惜是即便他们愿意送钱,海汉官方也不答应向他们大批量出售昌化所产的钢铁。
铁锅铁锹菜刀之类的成品倒是可以买到,但要是为了买回去熔铁打造别的武器,那成本可就比从代理商手里买佛山货还高了。而且这些商品在市面上公开出售,如果有人大量收购,海汉官方当然更容易发现。
田征闲着无事,便将李奈为何要发来电报告知行程的原因,则要给李凒作了一番说明。其实这些东西也不算什么机密,基本上都是半公开的信息,只是如李凒这样不涉及这个行业领域的人,就根本不知道其中内情。
李凒最近在学的外交课程中便有南洋诸国的国际关系介绍,其中也有海汉与荷兰的恩怨情仇,此时有了具体的事例可供分析,他也是听得津津有味。
“田大人,贵国这法子狠啊!我在海图上看过,那巴达维亚城距离三亚有数千里之遥,逼得他们跑这么远来买高价铁,这做买卖的本事,真是让在下佩服!”李凒听到告一段落之后,也不禁发出了感慨。
田征笑着摇摇头道:“荷兰人也没那么傻,只是迫不得已,巴达维亚周边海域强敌环伺,他们没有办法就近收购大量钢铁,就趁着到大明海岸附近从事贸易活动的机会,顺便通过这样的特殊渠道采购一些回去。他们也没把赌注都下在这边,像什么安南、暹罗、占城、柔佛这些南方国家,也都是他们的求购对象。只是那些地方钢铁产能更小,能买到的数量远远不足以满足他们的需求,所以才会便宜了我们。”
李凒若有所思道:“但想必那荷兰人肯定不甘长期受制于贵国,若是他们有朝一日他们制造出了足够多的武器,或许还是会挑战贵国的权威!”
“很难呐!”田征摇摇头道:“他们如果招惹我国,我们根本不用南下征讨巴达维亚,就只要切断他们的北方贸易航线,就足以让他们屈服了。这些荷兰人只是海上淘金客,他们要争取的是贸易机会,而不是跟我国拼个你死我活,更何况他们很清楚自己根本没有取胜的机会。”
李凒回想自己所学过的课程,倒是提到过海汉与荷兰的数次武装冲突,但教官都是一句带过,他还没来得及去图书馆查阅相关的战史报告。想必当时也是把荷兰人教训得够狠,所以如今才会这样服服帖帖地听从安排。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