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连山山脉到了武威地界，便已经算是走到头了。

此刻，天光大亮。

李臻一个人枯坐在山坡之上，神色平静，在口中低声念诵：

“天尊说经教，引接于浮生。勤修学无为，悟真道自成。不迷亦不荒，无我亦无名。朗咏罪福句，万遍心垢清。尔时飞天神王及诸仙众说是颂毕，稽首天尊，奉辞而退……福生无量天尊。”

不知多少遍的《太上洞玄灵宝救苦妙经》念完后，李臻听到了一阵脚步声。

还没扭头，笑嘻嘻已经走到了他旁边。

“老天爷算是给咱们面子啦。我沿路回追了十里，露面上都是雪，把昨夜咱们的痕迹都给抹掉了。一会只需要咱们步行到大凉城，和那耍猴儿的汇合，到时候出城东去，任凭他们在怎么追，也找不到咱们了。

不过我估摸着……他们暂时应该没心思找咱们，两场丧事要办，一群人披麻戴孝还来不及，哪有心思找咱们？……嘻嘻，但以后就不见得了，臭道士，以后你看到这群人得躲着走，这仇……不会消的。“

“……”

李臻没回答，只是站了起来后，从怀里掏出了火折子。

接着一步一步走到了面前的三个柴堆面前。

三名女子双手合拢，安详的躺在柴堆之中。

不见半分血污。

昨夜，李臻帮她们仔仔细细的擦干净了。

这时，他瞧见了黄鹂的眉头有些皱。

便走了过去，用手指轻柔的帮她舒展开来。

又走到了凝霜身边，帮她把衣襟整理好。

最后来到了夏荷身边。

夏荷的眉眼很恬静。

那一丝笑意始终浅浅的挂在嘴角。

就像是陷入了一场美丽的梦境之中。

李臻无言。

只是看了许久许久后，一旁的笑嘻嘻才催促了一句：

“咱们该走了。这天气……要下雪。”

“……嗯。”

最后，李臻把手搭在了夏荷的手上，用力的握了握……他其实现在无比希望对方那冰冷的手指能够被自己的温度所唤醒，变得柔弱无骨，却温暖无比。

可最终，天上随着笑嘻嘻的话落下的雪花，提醒着他，该上路了。

他目光落在了夏荷那的青丝之上。

片刻，他攥紧了三缕青丝，小心翼翼的用布挨个包了起来，放到了怀中。

“呼。”

火折亮起。

那撒有笑嘻嘻给的专门用来毁尸灭迹的特制粉末的柴堆，与火折相遇，便化作了一团燃起浓烟的大火来。

风雪，逐渐大了。

李臻就这么直勾勾的站在三个柴堆面前。

笑嘻嘻看着他的背影，原本想上前一步的。

可当她看到了对方肩膀的抖动时，脚步却停了下来。

想了想，她扭头下山了。

这一刻，不需要她，她也不应该在这里。

……

武威郡、大凉城。

掏出了度牒进了这虽然同样是古城，可却比飞马差了不知多少的城池，李臻没有理会熙熙攘攘的人群，直接跟着扮作路人的笑嘻嘻的带领下，来到了一处专门卖木盒的地方。

花了不到三两银子，买了三个木匣后，他直接把随身带着的三个小包袱装进了里面。

接着便点头离开了。

大凉城对于笑嘻嘻来讲很熟，因为此地便有一座血雾书院的暗部堂口，她今年主要都是活跃在西北一代，武威乃西凉重地，虽不如飞马城繁华，可要说里面的军事力量，可是一点都不比其他地方来的差。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而在武威这种地方，江湖之中该死的人可是很多的。

一路跟着笑嘻嘻来到了一处集市外的酒楼，李臻便看到了自己那匹老马。

车，已经卖了。

而老马背上还挂着一些辎重。

有水囊，由露了半截的豆饼，还有一些烤饼和肉干。

耿铁方带着小猴，正往那两个大布囊里面塞。

“耍猴儿的。”

笑嘻嘻用与脸上那黄黑之色不相符的嗓音喊了一声。

丝毫不介意自己被人发现。

而耿铁方听到这动静，一回头，看到了她和李臻后，立刻点点头：

“道长，食，水，已经都准备齐了。足够十日所需。然后下午我还帮你看了看这匹老马，修剪了一下蹄子。它现在健康的很，放心便是。”

李臻拱手：

“多谢耿居士。大恩不言谢，日后必报。”

“……嗨。”

耿铁方一声长叹，看着道长提在手里的三个木匣，神色黯然。

见状，情绪已经逐渐平静下来了的李臻见状，只是露出了一种……明明在笑，可你却知道他此时此刻心头是何等悲哀的笑容。

而这时，笑嘻嘻催促了一句：

“好啦，臭道士，你该离开了。趁着这会人多，你自东门而走，出去后，一直走，便是昌松了。以这匹马的脚程，若一直走的话，大概子时便能到。到了昌松，明日一早便能渡河，过了河后，问清楚允吾的方向，直接往允吾走。走到了允吾你就可以按照正常路线往京城走了，明白了么？”

“昌松、允吾，懂了。”

李臻点点头，把三个木匣挂到了马背上后，从怀里一摸，递过来了一包东西给耿铁方。

“耿居士，大恩……不言谢。你我虽要分别，可居士恩情，贫道始终铭记于心。早晚时时念诵，祈祷居士平安。这些银子，居士拿着，穷家富路，也是有个照应。”

耿铁方一听赶紧摇头：

“不不不，道长，在下不能拿……”

“哎呀，你就拿着吧。”

见他拒绝，笑嘻嘻把那一包银两直接塞到了他怀里。

“虽然我不知道什么破天隼，但你如果一路向西的话，路程可是很远的。更何况，你还要绕开飞马城……没个银子，难道还想继续去卖艺么？你一卖艺，不全都暴露了？”

“这……”

耿铁方攥着这少说有50两，沉甸甸的银钱，迟疑片刻，最后抱拳拱手：

“那……便多谢道长了。我此番前去，若能回来……等道长什么时候到江南地界，只需打听一番御天宗所在之处。我若活着，定与道长把酒言欢！“

“福生无量天尊，贫道恭送居士，愿居士心想事成，一路顺风。”

听到李臻的话，耿铁方还礼，又对笑嘻嘻抱拳拱手。

肩头上的六儿学的有模有样，惹的笑嘻嘻那黄拉拉的脸上出现了一阵笑意。

接着，他便离开了。

昨晚在车上时，他便已经说了，这次来飞马城其实就是路过。

他虽是西北人，但却是那善使御兽的御天宗门下弟子，此番是要去塞外，寻找一种名为破天隼的灵兽。

御天宗坐镇江淮楚地，传承悠久，乃楚地大巫之后，善御兽。

只是本命灵兽却要自己寻找。

耿铁方这次回西北，便是为了如此。

所以，跟要去洛阳的李臻并不同路。

这就离开了。

而等他的身影逐渐消失不见后，笑嘻嘻扭过了头，看着李臻：

“那我呢？臭道士，你要对我说些什么吗？”

“……”